前美國商務部長：關稅一旦上路就回不去了

11 月 19 日在新加坡舉行的 2025 年彭博新經濟論壇上，美國前商務部長雷蒙多（Gina Raimondo）和高盛總裁兼營運長沃德倫（ John Waldron）探討了美國的關稅工作、製造業成效政策及產業政策的有效性。

兩人一致認為，當前的關稅制度 “不清晰” 且充滿不確定性的，但雷蒙多指出，關稅一旦實施就 “很難取消”，而且，川普政府及其支持者是 “真的相信關稅”，而不只是一個政治工具。沃爾德倫分析稱，關稅將美國置於一個「通膨的環境」中。他預測在 2026 年，隨著企業開始將成本轉嫁出去，通膨可能會變得「更具黏性」。

此外，雙方均認為美中關係是一場「真正的策略競爭」。但儘管存在競爭，兩國關係也具有 “重大的相互依存”，這使得兩國關係在未來幾年很可能維持 “現狀”，以避免雙方都 “無法承受” 的衝突 “升級”。

以下為論壇上的重點問答：

主持人（Tim O " Brien）：關稅過去似乎只是小眾的領域。現在它主導了記者和學者們的討論，甚至選民也開始關心關稅以及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地位。我想今天我們就把它們簡化為兩個面向：關稅和產業政策。我們很幸運能請到兩位身處這兩個問題前沿的人士，我們將看看接下來的對話會走向何方。

吉娜 (雷蒙多)，我認為，我們現在仍然處於一個不清晰的關稅制度之中。四月關稅首次推出時，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不同的行業和不同的國家一直在遊說尋求不同形式的關稅減免。而現在，我們進入了一個新的篇章：中國動用了它自己的貿易力量，包括稀土，我認為這可能是白宮此前沒有預料到的，以及用一種更日常的方式，這涉及黃豆。

我聽很多企業反映，他們仍不知道如何應對當前的局勢，現在仍存在許多不確定性，也尚不清楚向前推進的正確策略是什麼。您認為我們現在是否已經到了一個可以使其中一些問題理性化的階段？或者您認為它會繼續懸而未決，並以個案方式處理？

雷蒙多：好問題，但這難回答。情況確實不清晰，我認為它將繼續不清晰。我認為我們都可以確信的一點是：關稅將會存在。

從我為拜登總統工作的經驗來看，關稅一旦實施就很難取消。你知道，拜登總統沒有取消川普的關稅，也沒有降低它們。我曾與他爭論，認為他應該這樣做，但這非常困難。我認為你會看到，對於這位總統（川普）來說，他對中國採取了強硬態度，祭了三位數的關稅。你不會看到對中國關稅會超過 100%。

所以我認為，貿易空間介於 10%、15% 到 50% 之間，取決於國家。正如你所說，會有很多豁免。但我認為，我們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都將處於通膨的環境中。我認為他將繼續維持這些關稅。這是他戰略的核心。而且他真的相信，關稅是有效的。而他認為，自己是為實現目標而當選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關稅會持續存在。

主持人：我們在這個問題上停留一會兒。我認為公開的目標是它將振興美國製造業基地。您看到這種情況正在發生嗎？

雷蒙多：這是個複雜的問題。我認為美國製造業正在被振興。我認為我們已經吸取了一個教訓，那就是我們必須擁有更具韌性的供應鏈。而且有些東西——藥品、關鍵藥物、半導體——我們必須在美國生產一定數量。這種情況將持續下去。總的來說，關稅在一定程度上對此有所幫助。

但這幅圖景非常複雜。例如，對汽車的零件加徵關稅，而你希望這些汽車是在美國生產的，這會增加生產難度。而且你會繼續看到對投入品加徵關稅，這就是一個阻力。所以我認為，你會看到美國持續的投資和更多的製造業，但我不確定這是否是因為關稅。

主持人：我五個月前去了墨西哥，大約在關稅制度首次公開的時候。與我交談的墨西哥商界領袖們在很大程度上對此感到震驚。因為美國製造商在墨西哥設有基地，並透過自己的供應鏈將產品送回美國。墨西哥製造業與美國生產之間的關係如此密切，幾乎是一種完全的合作關係。從那時起，我從大大小小的企業領導人那裡聽到的所有回饋，都反映了墨西哥人當時首次向我表達的感受：困惑。

例如，一位加拿大運動用品出口商表示，在一種關稅合約形式下，他們對一件 800 美元的產品徵收了 600 美元的關稅；而在另一種情景下，卻只有 6 美元，但他們不知道何時、為何以及在何處會實施。這與您從高盛的眾多客戶那裡聽到的情況一致嗎？在您交談過的人中，誰最有效地應對了這種情況？

沃德倫：首先，我同意吉娜的觀點，即我認為關稅是川普政府政策的永久性特徵，我認為這種情況將繼續下去。他們開始時採取了普遍關稅作為基線，基本上是隨時隨地對所有商品徵收關稅。我認為，您現在開始看到的是轉向更具針對性的做法。

部分原因是由於供應鏈的現實，以及公司實際運作和降低通膨所需的豁免的現實。

部分原因是隨著我們進入中期選舉，負擔能力在美國成為個非常重要的議題，也是個非常重要的政治議題。我認為這是共和黨人試圖贏得中期選舉時特別關注的問題。所以我認為，你會看到他們開始撤回一些關稅，他們已經這樣做了，例如香蕉、咖啡等。農產品和一籃商品。我認為你會開始看到更多這樣的情況。

顯然，針對您關於墨西哥的觀點，我們將在 2026 年面臨 USMCA（美墨加協定）的談判。我認為這是一次極其重要的談判，正如您提出的觀點，那裡是我們的 “後院”，如果我們想要振興美國製造業，很大一部分將不得不通過加拿大和墨西哥的伙伴關係來實現。如果你願意這樣說，從遙遠的 NAFTA（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時代一直到總統本人談判達成的 USMCA，現在我們面臨重新談判。

我個人觀點是，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我認為他們將退回到一個更具區域性的聯盟，因為實際降低通膨和製定更明智的貿易政策的現實將要求這樣做。它可能不會是免關稅的。我們只能拭目以待。但我認為，相對於 USMCA，它將是一種更審慎的方法。

主持人：其中一個論點是，期中選舉的現實、市場反應的現實，將決定政府如何推動和實施不同的關稅，甚至是否堅持已經宣布的關稅。然而，關於最終結果將在何處塵埃落定，一直沒有一個穩定而清晰的界線。您是否預見中期選舉之後，政府會對今年稍早實施或公開談論的關稅制度進行重新檢視？還是您認為政府將繼續致力於重置？

沃德倫：正如我所說，我認為這是個永久性的策略。而我認為，擁有雙邊關稅能力來處理這些關係，就是他們想要推行外交政策的方式。我不認為中期選舉後這種情況會改變。

回到您早些時候的問題，您可以看到經濟中的不確定性。您可以看到公司之間的不確定性，它們會根據自身定位，應對這種不確定性的能力有強有弱。如果你看公司的獲利情況，某些公司的影響更大，而其他公司的影響較小。某些公司有能力將成本轉嫁出去，其他公司則較少。

我們認為，大部分關稅的吸收實際上發生在了價值鏈中的公司利潤率上，並沒有轉嫁給消費者。我們傾向於預計，未來會有更高的通膨，因為我認為在第一和第二季度，公司將開始轉嫁更多他們在利潤結構中已經承擔的吸收成本。這從長遠來看是不可持續的。

這種趨勢將在一定程度上被一個事實所平衡，即我認為有效關稅率正在下降。所以，如果早期有效關稅率是正負 20% 之間，我猜測它正在向下遷移到 15% 甚至更低，這取決於這些豁免如何運作以及他們決定如何處理 USMCA 等問題。所以我預計它將開始下降，同時物價上漲和更多的轉嫁正在發生。而這些線在哪裡交叉以及通膨最終走向何方，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但我們的觀點是，通膨將保持黏性。

主持人：所以您不認為通膨會在 2026 年第一季或第二季飆升。 

沃德倫：我不認為它會飆升。我認為有很多交叉因素。你有薪資壓力和勞動力壓力。我認為 2026 年是你會看到更多裁員的一年。因此，我認為你會看到美國企業開始著手處理他們的人員編制。這將在許多方面降低勞動力供應，從而在許多方面對緩解工資壓力有影響。這是一個對抗通膨壓力的平衡因素。但確實有更具通膨性的關稅。所以，要知道最終結果如何是非常困難的。

我們的經濟學家各有看法，市場顯然正在努力弄清楚這一點。這是目前市場中一個巨大的波動性指標。但總的來說，我們將面臨更具黏性的通膨壓力，很難從目前水準上實質地降低通膨水準。但我也看不出它為什麼會必然飆升，只是很難從目前的位置把它降下來。

主持人：您同意嗎，吉娜？

雷蒙多：我同意。我認為除了約翰 (沃德倫) 所說的之外，公司確實在利潤上做出了調整，但他們也沒有提高價格，因為他們仍然不確定關稅會發生什麼。他們在觀望，等待局勢穩定，然後才提高物價。而且，他們大量地囤積了庫存以進行預先準備，至少在大公司層級是如此。當然，公司愈小愈困難，公司愈大就愈容易。這對亞馬遜來說比對其他公司都容易得多。但每個零售商都盡其所能，即使是現在，他們仍然在消化這些庫存。所以你還沒看到漲價，但 CEO 們在說：也許我們只會在推出新產品時提高價格。很多 CEO 會說，我們不能對現有產品漲價，我們將等待新產品。我沒有水晶球，但我不認為你會看到物價飆升。但我認為我們在未來一段時間內，都將處於通膨的環境中。

另一件事，儘管非所有人都同意，但我相信川普政府及總統周圍的人、還有在國會支持他的人，他們真的相信關稅。換句話說，這不僅僅是他們所做的權宜之計——儘管它確實是明智的政治策略——但它是信條的一部分。他們認為「美利堅治下的和平」（Pax Americana）是一場騙局。他們認為美國被欺騙了。他們認為美國勞工受到了欺騙，美國勞工也受到了傷害。中國和其他國家進行了補貼並佔了便宜。所以我不會這麼輕率地說它只是一個政治工具。